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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(第1页)

我一整天都陷在无法排遣的虚无和消极感中。公司开策划会,做头脑风暴,我却盯着英总身后的窗子发愣。杨花差不多散尽了,春天所剩无几,一只黑嘴白肚的燕子发出孤独的鸣叫。

晚上十二点从写字楼里走出来,我没有打车,暮春的晴暖是北京为数不多的享受。风搔弄着我疲惫的额头和脖颈,痒得像爬满了小绒毛;我伸手一下下拍打着路边绿化带里的冬青树,偶尔指尖扫过几株野草,带着点点夜露,仿佛水边湿漉漉的芦苇一般‐‐那一刻我突然呆住。站在午夜的东三环上,我的心脏漏跳一拍。

《西厢记》里不是有句戏文:&ldo;幽僻处可有人行?点苍苔白露泠泠。&rdo;

8

薛先生身边当然不只有陈白露一个女孩。天下大而北京小,有些消息再小心地过滤,也兜兜转转地,在小圈子里传播开来。流言四起,我们听说薛先生追求一个女主播,花钱如同淌海水,女主播终于被打动,卸妆后的素颜却让薛先生掉头就走。又听说这女主播深谙江湖法则,第二天把收下的名车名表原封退回,薛先生又叫人送了回去。

传播流言的人说出薛先生的名字的时候,我们都吓了一跳,齐齐地回头看陈白露,她也愣了。

但惊讶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只是一闪而过,她笑着说:&ldo;idon&rso;tcare&rdo;那天薛先生来接她,我们全都沉默地看着他。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陈白露不在意,何况当着众人,这些八卦实在扫她的颜面。半生商场沉浮使薛先生的脸上总带着无喜无悲的表情,只有一双眼睛极锋利,他看着陈白露的时候,像在审视一个猎物是否乖巧,又像在衡量她的美色是否配得上她的野心。他的眼神掩饰不住他努力想藏起来的聪明,即使他不是一个有钱人,也应该是一个有魅力的人,会有想寻找安全感的小姑娘投怀送抱,只有少数像陈白露这样一心想向上爬的人精,会握着他的手说:&ldo;对不起,等你有钱。&rdo;

他开门带进来一阵清新的雨气,袖口有一圈水渍。陈白露从高脚椅上跳下来,两步蹦到他身前:&ldo;下雨了吗?&rdo;

薛先生把陈白露带走了,我们趴在飘窗上看着陈白露跟在薛先生宽厚的背影后面,瘦小得像个精灵,她跳跃的脚步看上去也像漂浮在那湿润的台阶上似的。

她不断地收到礼物,钻石和皮包之类的,他的司机也随时听命于她,但是陈白露有一天对薛先生提起,想要一部车,她不想连去两条街道外的火锅店吃夜宵都要劳烦他的司机。

薛先生说:&ldo;不可以。&rdo;

&ldo;只要普通的‐‐&rdo;陈白露把手背在身后撒着娇,端庄得像个女学生。

&ldo;我不同意你开车。&rdo;&ldo;我技术很好的,以前不戴头盔骑摩托车在三环主路上逆行过!&rdo;&ldo;所以更不允许你碰车。&rdo;

陈白露还想争,薛先生站起来,边拿外套边往外走:&ldo;别和我顶嘴,白露。你可以随意选你喜欢的,然后我折现给你。&rdo;

他走后,房间里剩下我和陈白露两个人,她焦躁地从阳台上栽种的薄荷上扯了一片叶子,在手心里狠狠地揉着。

我只好劝解:&ldo;薛先生说的是对的,你开车,连我也不放心。&rdo;

&ldo;哼,谁当真稀罕一辆车,他总是说&lso;别和我顶嘴&rso;,我有顶嘴吗?他是不许我说话。&rdo;

&ldo;可能薛先生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……&rdo;&ldo;难道我是一个聒噪的人吗?&rdo;她一屁股坐在阳台的竹椅上。薛先生不在,她无须做出风情万种的姿态,连声带都松弛下来,因为烟酒的伤害而显出疲惫的沙哑。

她自嘲:&ldo;现在你有的我也有了。&rdo;&ldo;岂止。我的房子没有你的大,也没有人随时能折现一部跑车给我。&rdo;&ldo;可是这不是我的。不知道哪一天醒过来,就像古人讲的那个《黄粱一梦》的故事,发现自己正躺在茅草屋里呢。&rdo;&ldo;这样说来我和你同病相怜,我身上有什么是我的?你醒来的时候看看草席上有没有我。&rdo;她被我逗笑了。&ldo;你有工作。&rdo;

&ldo;你知道我不拿工资。&rdo;

&ldo;谁让你矫情?又不是人家不肯给。我呢,我是真的一面兜兜转转一面把自己弄丢了,还不知道丢在了哪一程,想回头找都找不到。别人眼看着宝马轻裘,我知道自己走出这间屋子,怕是三天后就饿死‐‐长得再好,也得老天肯赏饭吃;老天和你翻了脸,丑女美人都是一样。&rdo;

我看着她往日光洁的眼睛下面有了微微青紫的黑眼圈,安慰她:&ldo;你这就太悲观了。薛先生什么为人,听八卦也听够了。就算有一天你们分开,这些已经在你名下的东西他绝不会要回去。仅靠着这些,也够你吃半辈子。&rdo;

她微笑:&ldo;那么剩下的半辈子呢?&rdo;我也笑:&ldo;要是你省着点儿花,也够一辈子。&rdo;

她站起来,收起脸上的颓丧,换上她平日里的散漫和浪荡:&ldo;我呢,什么都学得会,就是没学会&lso;省着点儿花&rso;。要想别挨到山穷水尽那天,恐怕只有活得短一点儿了。&rdo;

我在她的大房子里耗到晚上七点,然后借了她一双帆布鞋穿,她换上十四厘米高的金色高跟鞋,我们一同下楼,薛先生的司机在等我们。我们去了同一座酒店,然后她走进衣香鬓影的宴会厅,陪薛先生参加一个酒会;我则沿着宽阔的旋转阶梯一路跑上楼顶露台,布置第二天早上的新片发布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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